平凡OL日記

寫這篇讀後心得，不是個愉快的過程。

「你害我們全家破碎。」「為什麼你總是只想到自己。」「你就是太閒了才會想太多。」閱讀的過程，這些我老公對我說過的話一個個重現…太可怕了。
昨天逛到某個日本女性的Instagram，她的自介裡寫到自己是「モラハラ」受害者，現在正在談離婚。看到這個新的單字，我好奇地上網查它的中文意思，一連串的相關資訊一一呈現，我越看越感到恐懼…內容跟我一個多月前經歷過的十分相似，原來那叫「精神暴力」，日文為「モラルハラスメント」。
我也找到提出者瑪麗法蘭絲．伊里戈揚女士的著名國內翻譯《冷暴力》來看，裡面描述許多肢體暴力以外的精神暴力相關例子及說明。冷暴力，簡單地說，就是沒有動手的暴力行為，多半是語言。加害者（多為男性）用言語辱罵、否定或是冷戰來使被害者感到恐懼或侵害自己的人格。
這本書有許多內容，這裡我只記下與我自己相關的部分。也想記下這本書以外的，我找到的其他內容。其實要寫出來，我必須有很大的勇氣，其中包括我還是有些質疑，覺得自己的伴侶情況還沒有到非常嚴重，所以有一種「可能是我想太多吧」之類的疑問產生，這也是精神暴力被害者常有的現象。
我先說，當初會回台灣是因為我覺得自己的心理狀態非常不好，多半出於恐懼，離開前幾天我們吵的很密集，更不用說那些溝通演變成吵架都是我忍了很久並找朋友商量後受不了才找老公溝通的。演變大吵後，我常會嚇到發抖、手心冒汗。
印象非常深刻是當我決定回台灣，改好機票後在整理行李時，老公就坐在一邊看電視吃飯。那陣子我們只要有深入對話都一定會演變成吵架。甚至有一次我完全沒回嘴，我老公自己一個人罵我20多分鐘。加上，我使用外語吵架很不利。就算去掉外語這部分，老公用盡所有的用詞否定我的一切。其中包括「你說話矛盾耶！根本無法相信你啊，我看你寫下來好了，不然到時你又改變！」或是「你沒有資格說我。」翻成中文後，這些話看似不怎麼嚴重，但在當下，對方的表情及我處在一個自己不熟悉的國外，就算逃出門也不知道去哪的無助狀態。加上，日語是個非常能夠傳達情緒的語言，他會用非常輕蔑的「お前」來稱呼我，或是用食指指著我，以「あなた」為起頭罵我。
事後他會否定他曾說過的話，說「我有說過嗎？」或是以「和好了你還提之前的事」「要是重覆被你拿出來說一輩子，我會發瘋。」來責備我，怪說是我想破壞二人的感情。事後無法溝通，問題就永遠無法解決，我們會一直重覆吵。
我回台灣後，完全沒有跟一直關心我的媽媽及朋友說這些，因為，太難舉證了。在陳訴的同時，腦裡想的是「好像也沒有很嚴重」，對方也難以同理（不就是一般夫妻吵架嘛）。確實，我媽問我說「他有沒有打你？出手就一定要離開」但大家都沒有想到，包括我自己，肢體暴力外，還有「精神暴力」的存在。當我慢慢對他所說的一切產生質疑時，當我覺得這個人一直要逼我放棄獨立思考時…我感到很焦慮，我不想被另一個人控制我的想法及自由，所以我逃回台灣了。

即使在寫這篇前，我依舊思考了一些時間。
我知道多數的人不想面對別人的困擾，也不想了解負面的事。當我選擇公開這篇文章時，是否我及我的網站會被貼上精神暴力受害者的標籤呢？
或許一般人不太能覺察到，我們會在有意無意中「怪罪受害人」。被家暴的女性，我們卻在背後評論她，而不是全力指責加害人。
但我還是選擇寫出來，基於我的背景及我受過的心理學訓練，我會把最醜陋的東西拿出來說，因為我並不覺得羞恥，我想要重新思考，想要解決，想要找出比較理想的方式改善，也希望可以幫助到其他有同樣經驗的人。
不過，有些話想先作提醒，我看了許多相關資料（可惜的是國內的相關論文只有一篇，如果還有其他資源請告訴我），我「自」認為，我老公還沒有到很嚴重…真實性如何，要請時間來證明。
比較複雜的一點是，我老公並不是時時刻刻都在精神虐待，他有很好的時候，也是我們這類的受害者會不停原諒加害者的主因之一。另一部分是我一直覺得現實情況的影響，因為我老公必須付清大筆的貸款，被錢追著跑，又上晚班睡眠不佳…但這些也許只是我幫他找藉口合理化他的行為也說不定。
所有的相關資料都說一個結果，就是精神暴力被害者「永遠無法改變」。

在那些資料中，受害者似乎沒有以這個問題去質問過加害者，我在文章中沒有看到加害者的想法。有次我跟老公說他的話裡有著「女性輕蔑」的用詞，他問我「我有嗎？會嗎？那要怎麼說？」多半他自己都沒有覺察，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做。

接著我想引用另一個網站的內容，其內容是譯自日本「モラル．ハラスメント被害者同盟」這個網站。這個網站的站長自身就是精神暴力受害者，也有出書（日文，目前未有中譯本），本身沒有心理學或諮商、精神病學背景，書內容多是自己的經驗跟其他同為受害者的人的經驗匯集。
中文網站為「家庭精神暴力」。這裡我想引用的是「加害者特徵」相關的這篇，並一一檢視我老公符合的陳訴，我自認不符合的就沒有引用，有興趣的人再自己到網站閱讀。

．對別人的痛苦不以為意
－網站指的似乎是身體的痛苦，但我老公無法理解我的心理痛苦。對於我跟他母親相處所感到的壓力堆積成痛苦，無法同理。但他自己在職場上遇到的同事問題，他又氣我不夠同理他，說我不了解他，最後乾脆對我發脾氣。

．拒絕溝通
－他會一一否定我的想法，並作人身攻擊，摧毀我的自尊。一要講我們相處的問題就會發脾氣，氣到摔東西。

．具兩面性
－我老公幾乎沒有朋友，保險的內田小姐是我所見過的老公唯一的朋友，據說他們是以前打工的同事。內田小姐跟我說「我沒看過這麼溫和的男生（指我老公），我們從來沒有看過他發脾氣或生氣過。」我在一旁瞠目結舌。我老公是我認識的人當中脾氣最差的一個，不只是對我，有時只是停車場出來有人開車停住太久前方沒車時，我老公會大聲地碎唸「搞什麼啊！擋在前面！」「嘖！」甚至按喇叭，我在場時就看過三次了。但在朋友或家人面前他都是好好先生，話不多。

．輸不起一定要贏
－吵架時一定要站上風。不過氣過後我老公有時會道歉。

．小氣
－自己吃的方面花大錢還會說「太便宜了，本以為會更貴的。」同樣的錢我買了包包，他會說我浪費錢。我用自己的錢買也會被說我東西太多了，那些都不需要。但他自己卻花更多錢在吃方面，而且不心疼。在怎麼沒錢他一定會買好的食材，一定不會忘記吃飯，也一定不會吃太差。他人生中沒有「心情不好吃不下飯」的時候。按摩也不會捨不得花錢，很重自己的享受，手機都是用最新的IPhone。覺得沒有必要的像是我愛閱讀，我買書時他就嫌我書已經很多了，買太多太浪費錢。

．喜歡全家一起出門
－我老公最愛我陪他母親出門，最好是我去照顧、應付他母親，讓他在一邊休息。也喜歡我們全家去吃飯，營造一家和樂的假象。只要我不合作，不想太常跟他父母出門，他就會說只有我一個人不配合，我自私，沒有顧全大家的想法。但其實就是讓他母親高興，他母親有種「我兒子很愛我」的期待，也想做給他人看。有點像台灣的老人喜歡跟朋友說兒子媳婦什麼時候有回來，怕人家覺得她有問題兒子媳婦都嫌她。

．對吃很囉嗦
－我老公很講究吃，所以常會嫌我煮的不夠好吃，不合他的口味。還會跟我說教「煮的時候要考慮吃的人的心情啊，像擺盤不能隨便。」但他吃重鹹我吃清淡，永遠讓他不滿。我也不是很重視吃的人，尤其吵架時他還不忘中斷會去煮飯，事後嫌我沒煮都讓他煮。我反而想知道怎麼有人吵架心情差還會煮飯並大吃啊？

．好為人師　死要面子
－說一套做一套。說的很有道理，但發生在自己身上卻又不同標準。

我老公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投射性認同」。我發現他罵我的那些內容，都可以拿來罵他自己。更妙的是，比方我之前想轉學，他很誇張地說了好多道理，比方「隨便就轉學，以後面試要怎麼交代這段過程」，說我隨便想轉學是幼稚的行為。但他至今沒有一個工作超過3年，那些話根本就是他藉以罵我來壓下自己想辭職的想法。
我因為過去從沒有一個正式的工作，所以他工作累時抱怨，而我安慰他，他就會說我不了解他的苦，或是說「你真應該去工作過！」平常跟他講自己心裡的困擾，會提到自己的一些問題所在。吵架時他就會拿那些來回罵我。比方我因為婆婆的事找朋友聊，朋友聽完也安慰了我後，建議我「多找事做不要專注在老公身上，不要太閒。」我把這些跟老公說，吵架時老公就會罵我「你就是太閒，你朋友不是也說你太閒嗎！」我想是他自己也常被家人或朋友（有嗎？）吵架時拿弱點來攻擊吧。一般我們即使大吵也不會拿對方最在意最傷痛的內容來說，更不用說是拿來反罵對方，但我老公會。相反的，他幾乎不會說自己的困擾，只要一說，我的所有反應他都覺得不對，沒有同理他。最後還把氣轉向發洩在我身上。
其他還有，我老公也會說「跟你講也沒用」這句話。不然就是看我做什麼不順眼，自己碎碎念，但不是對著我，而是邊不屑地碎念邊搖頭嘆氣。那種態度反而更看不起人。
我老公還有說過「你日語應該再回學校重學一遍！」以攻擊我的日語傷害我的自尊。我朋友跟我說「下次你回他，那我們用中文抄好了」XD
更不用說，最多次的是「滾回去！」帰れ！出て行け！
有一次吵得最兇，我已經打包行李準備要回家。兩箱等著要郵局海運的紙箱就放在樓梯口前，我老公站在樓梯口對我說「你可以現在就帶著你的行李走嗎？」那時的狼狽我都還記得。

找了許多資料後，我覺得女性在這部分要具備一些相關法律知識。
比方，我後來才知道，日本法律有「夫妻同居」之義務，也就是除了偶配因工作單身在外居住或是二人協議分居（像我們現在這樣）外，是有同居義務，或者說是權益。也就是當一方要另一方滾出去時，你根本沒有必要離開，即使房子是在老公名下，或是老公的名字租的，你都有權住下來，因為你們是夫妻。我看日本討論區裡有老婆回說「回他『你才應該滾出去哩』」XD
我那時被老公逼簽離婚協議書、並被要求要跟他一起回老家去請他父母簽證人欄時，我孤立無援。
我用唯一的通訊方式，用電腦連結網路，用SKYPE打電話回家問我媽有誰在日本可以幫我。我家人沒有認識任何在日本的人，我媽也感到很無助，可能她也有點自責吧，所以反而花更多時間罵我為什麼要嫁去日本XD
讓自己在國外孤立無援是很可怕的，我當時連如何去車站都不知道（住家離車站約走路一個小時），手機沒網路晚上也不敢逃出去，警察局也不知道在哪，甚至不認為他們可以幫我。也不敢去敲隔壁鄰居的門，我覺得他們不會理我…

我後來查到相關的資訊：「被害者が外国人の場合 - 被害者の要望別支援方法」
即使是外國人，我們也受到保護，而且暴力受害者的簽證不會消失。有問題也可以找警察。
不過精神暴力的舉證比較困難，更可怕的是，長期受到壓迫，使自己精神狀況不佳時，加害者會以此點攻擊你，比方「她本來精神狀態就不好」。尤其是長期受到否定，會越來越沒自信，產生自我質疑，可能還會怪罪自己沒有好好配合老公。

我在自己的這段關係中，我不會自責，因為我還有點獨立思考的能力，我也跟不錯的男性交往過，知道問題不在自己身上，不會認為錯在自己。有時我會想「我父母又不是生我養我來讓你欺負的。」或是「放棄一切來日本結果被看不起」。
我比較想知道的是，有什麼方式可以改善我們之間的對話及相處呢？我相信「刺激→反應」，我想有更理想的行為可以改善，或是誘導我們改善關係。
資料顯示，這類的暴力加害人都為「自戀型人格」，我老公不算，他算是モラハラ＋マザコン，精神暴力加害者＋媽寶。我也找到這方面的文章，也許有機會再來寫。

我們關係中最大的問題點就是我老公以母為尊，全家都要配合婆婆的行為及想法。只有他自己可以抱怨，你要是安慰他，忍不住說要體諒父母時，他便會把他父母完全交給你去照顧。要是你批評婆婆，他就會說我太自私了，傷婆婆的心…也就是怎麼做都錯。我沒有全怪婆婆，我覺得老公問題比較大。

我寫下這篇，希望自己可以有個記錄，這也會幫助我去思考。
昨天我跟我老公講LINE電話時，我忍不住跟他說「我今天才知道我那時是受到精神暴力。」我老公聽了後沉漠很久，然後問我一句「你講這些有沒有想過我的反應呢？你以為你講這些我會高興？」我覺得又要重演了，他又要發脾氣了，從來不會反省自己，只會躲問題。

我看到另一個受害者在Instagram上，寫她老公氣到用椅子砸房間的衣櫃，衣櫃木門被砸出二個洞。但她的另一篇卻寫「我有個家暴的先生，但我還是想要小孩（她現在有一個小孩）」。我們很難理解對吧。有時我在「婚姻版」看到很多人勸離，一篇抱怨文一定有人回「要我會馬上離婚」這類的文章。我想說的是，人人有考量，也會依自己的背景及感受去做決定。最了解自己的人依然是自己，我跟自己相處24個小時。但人的記憶有限，這篇文章也只是轉述我跟老公相處的部分情況罷了，更不用說我都沒提到自己的部分，也許讓我老公來也可以寫另一篇我的事。
有時我們會需要其他想法來讓自己看清，但還是必須自己安靜下來思考，去判斷接下來如何做。
我有一個底限，到那個時候，不用其他人說，我就會自己離開了。

寫下來還有一個重點，是我想要改善我們的關係，包括我們設定二三年後我回日本再一起生活。為此，我有一些預防措施，包括租房子要二房以上，吵架可以分別冷靜。或是房子要離車站近，讓我可以自己搭車回台灣…等等。老公的工作也沒有晚班了，他也要求自己在這二年內把貸款還到只剩一個月繳1萬日圓（不知為何不還光）。
所有的努力到後來都還是沒用，我真的只能離開了…不，應該是說，那時我真的毫無留念一走了之，連愛都沒了。